近期,有一组关于海外潮州人的短视频在抖音、Facebook等社交媒体上迅速走红,引起了海外及中国潮州社群的热烈关注。这组视频来自潮菜纪录片《四海潮味》的官方账号,视频中泰国、越南、马来西亚、印尼、法国等地潮州人或幽默、或感人的生活片段,从崭新的视角呈现了各地潮州人与当地多元文化的融合。
来自中国潮安的陈婉璇是这部纪录片的外联与制片,也是这组短视频的编导与剪辑师。《四海潮味》以潮州美食为媒介,描绘了各地潮州人的文化风俗、家常情感。婉璇是如何与这部纪录片结缘?在奔赴各国采访、记录潮州菜和潮州人的过程中,她有哪些收获?潮舗近期连线婉璇,请她讲讲她与《四海潮味》的故事。
纪录片《四海潮味》外联与制片陈婉璇
潮舗:作为纪录片《四海潮味》的外联与制片,请您谈谈您是如何接触到这个项目的?
陈婉璇:从小我生活在潮安金石镇,对这边的文化、饮食和传统民俗活动习以为常。直到我去珠三角上大学后,发现大城市的高楼大厦不是我真正向往的生活。回过头来看自己的家乡潮安,仍然保留并传承着先人留给我们的价值观、文化和习俗,这让我感到非常自豪,也开始关注潮州地区的相关资讯。我的专业是广播电视学。在大学时期,我拍摄了一部记录潮州地区营老爷的纪录片《劳热》。它在网络平台的总点击率有十二万,更坚定了我继续传播潮州文化的决心。
我加入这个项目纯属机缘巧合。大概六年前,揭阳人郑凯涛在深圳开设了一家潮汕文化馆,里面展示了许多体现不同潮州文化主题的展品。收到这个消息,我非常欣喜,就在他的公众号留言自己也非常关心、热爱潮州文化,也曾拍摄过相关的纪录片,一直在思考如何将潮州文化与当下的传播渠道打通。蓝鸿春导演是潮阳人,也是郑凯涛的朋友。他曾执导《爸,我一定行》和《带你去见我妈》这两部知名的潮州方言电影。他在公众号上看到了我的留言后,跟郑凯涛要了我的联系方式。2019年由他执导的纪录片《四海潮味》准备开拍,我收到项目的邀请,就辞掉原来的工作,正式加入这个项目。
潮舗:纪录片《四海潮味》的短视频在社交媒体上广受好评。是什么动力让你开始去制作、传播这些短视频?
陈婉璇:拍摄这部纪录片的过程可谓一波三折。《四海潮味》在2019年3月正式启动。一开始,我们的团队用了5个月的时间,前往泰国、柬埔寨、印尼、马来西亚和新加坡等东南亚几个潮州人聚集的国家做调研。在2019年年底开始陆续敲定拍摄地和采访对象。我在2020年1月前往越南拍摄,从越南回来不久,就撞上了新冠疫情,一切被按下了“暂停键”。
无法出国的我们在后面几个月继续在国内取景拍摄。在2020年7月,蓝鸿春导演执导的《带你去见我妈》正式开拍,《四海潮味》的拍摄被搁置。在他的建议下,我开始在抖音上运营《四海潮味》的官方账号,利用手头已有的素材,剪辑发布一些介绍海外潮州人的短视频,为这个项目增加曝光度。万事开头难,一开始没什么人看,我只能硬着头皮持续更新。直到后来短视频《你见过印度人讲潮州话吗?》爆火,关注账号的人才多起来。在运营的过程中,我发现,只要内容足够真诚,关注的人自然会越来越多,现在《四海潮味》抖音账号的粉丝数已超过10万。
潮舗:请您谈谈这部纪录片对潮州人而言,有何意义和贡献?
陈婉璇:拍摄这部纪录片,我们有两个目的:第一,我们希望拍摄一部类似《舌尖上的中国》的美食纪录片,以美食为媒介,全面展示全球视野下潮菜的发展及现状。食物随着人的迁移活动而进化,潮菜也随着数以万计的潮州移民不断改良,融合了当地的特色。第二,我们希望通过有温度的食物,进一步描绘潮州人的文化风俗、家常情感,让观众在色、香、味中,领悟潮州人敢拼敢闯的精神。这两点是这部纪录片核心的文化价值。
在这个短视频充斥屏幕的时代,《四海潮味》相关短视频在海内外的播放平台上热度依旧很高。或许是因为我们走访了很多地方,把这些采访细节、花絮串在一起,分散在全球各地的潮州人有了观察其他同乡的窗口。特别是年轻一代,他们有机会看到不同的国家、城市或村庄,讲着不同口音潮州话的“家己人”。他们不仅开拓了眼界,也加深了对潮州人的身份认同感。我认为四海潮味,不仅是潮州食物之味,也是潮人的人生况味,值得让更多人细细品尝。
潮舗:通过这个纪录片,目前为止,您走访了哪些国家?有哪些人或故事让您印象深刻?
陈婉璇:2023年2月,这个项目重新启动,很多东西需要重新调研和更新。在不改变主旨的前提下,我们对内容和主题进行了调整。这部纪录片共分6集,以国家为单位,分别记录了马来西亚、越南、印尼、泰国、法国、美国等地的潮菜和潮人的故事。
从调研到拍摄,我已经走访了7个国家。事实上,每个国家的都有让我印象很深刻的人和故事。但最让我牵挂的,是出生于越南珠洋的芬姐。芬姐祖籍潮阳,年逾七十,华语、潮州话都讲得特别好,还会哼潮剧。2020年1月,我第二次去到珠洋,在华文学校偶遇芬姐,彼此留下电话号码。后来因为疫情,我们的片子暂停了,但我仍时不时会接到芬姐的跨国长途电话。她也没说别的,每次都是“陈小姐,你还好吗,你们团队其他小伙伴替我问候一下……祝你们身体健康,平平安安”这样温暖的问候。
踏上故乡的土地,看看家乡的风光,是芬姐毕生的心愿。为此,住在越南偏远海边的她还特地去办了护照。芬姐收入微薄,无儿无女。尽管我在社交媒体上分享了芬姐的故事后,很多热心人士乐意为她支付机票和旅费,但由于需要担保人、财产证明等资料,她出国的签证和手续迟迟办不下来。再加上芬姐亲戚中的年轻人也有自己的工作和家庭要忙碌,无法陪她回国。帮芬姐早日回潮阳,也成了我最大的心愿之一。
潮舗:参与这个项目之前,您对海外潮州人的印象是怎样的?参与这个项目后,对海外潮州人的理解与之前是否出入?如果有,有哪些变化?
陈婉璇:以前我对海外潮州人的印象是很模糊的,只知道他们的祖辈为了谋求更好的生活,选择远渡重洋。自从参与这个项目以来,我收集了许多海外潮州人、潮州菜和潮州文化的资讯,并通过Facebook等社交媒体与全球各地的潮州人、社群交流,仿佛发现了一片新大陆。
“为什么他们自称自己是潮州人?”、“为什么有些人对‘潮汕’二字如此排斥?”随着更进一步的认识,我也找到了这两个问题的答案。在我过去的认知里,“潮州”只是一个城市。历史上潮州府是潮州地区八个县(潮安、掲阳、澄海、潮阳、普宁、惠来、饶平和丰顺)的中心,早期移民便称自己是潮州人,由此代代相传。尽管现在海内外对潮州地区的称呼不同,但是相似的乡音和文化却将我们紧紧联系在一起。例如马来西亚,以前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遥远的国家。后来我们去那里实地走访了44天,与不少当地的同乡交流,现在大马于我,已是一个亲切的国度。
今年春节期间,我去了法国巴黎做采访,发现当地的潮州人比起东南亚的潮州人有更多的不同。他们多数是柬埔寨、越南移民和后裔。有人曾说,他们是最具悲情的一批移民。他们的祖辈因为粮食短缺、战争等原因,从中国潮州移民到东南亚,希望在那里安居乐业。哪知道上世纪70年代,在柬埔寨和越南又经历了一场浩劫。他们辛苦打下的家业毁于一旦。在逃命的路上更有无数家破人亡、妻离子散的悲惨故事,能活下来的潮州人除了毅力,更重要的还是靠运气。作为语言不通、无依无靠的外乡人,远赴西方的潮州人需要从最底层做起,一步步奋斗到今天的社会地位。
《四海潮味》拍摄团队拜访法国潮州会馆
尽管离故乡相隔上万公里,令我惊讶的是,法国潮州人的潮语依旧流利,仍保持着潮州的饮食和传统习俗。法国潮语电影《陈小姐的森林》的导演杜来顺是我们的拍摄对象之一,他也是法国青年潮洲人协会的创办人。我们在网上结识,第一次采访他,是2023年年底他回汕头探亲的时候。他的弟弟是厨师,在巴黎,他和他的家人又给我们的纪录片提供了许多宝贵的素材。作为一名法国潮籍青年,他对潮州话、潮州文化传承的重视让我非常感动。去法国之前,我曾听说多个国家的难民聚集于此,治安不好,小偷很多。但在法国潮州人的接待和陪伴下,来自“家己人”的温暖和力量,让我们一路感觉很安全,也很安心。
做《四海潮味》这几年,我一直梦想着回老家改造一个老房子,接待四海的潮人。今年一月份,我们一家人改造了家里的老厝。因为院里有一棵大肉矮树(龙眼树),我们把改造后的老厝称为“肉矮树下小院”。从今年4月份开始,我们的小院接待了来自越南、马来西亚、新加坡、美国等地的潮州人。他们来到这里一边喝茶聊天,一边接受我的采访。我将他们的故事剪辑成视频,在网上分享给更多人。对我来说,这是非常有意义的事情。
改造后的“肉矮树下小院”
潮舗:《四海潮味》预计在什么时候能上映?
陈婉璇:因为疫情的原因,我们的拍摄被暂停了三年,最初的投资方也撤掉了一部分的资金,我们的导演只能从其他地方筹资,支持项目的运营。在采访过程中,我们还需要克服签证、语言、海外的人身安全(团队中不少成员是女性)等多个挑战。一路跌跌撞撞,我们坚持下来。目前纪录片的拍摄已经进入收尾的阶段,今年七月份会去美国进行最后一个国家的拍摄。大概率在明年年初跟大家见面。
潮舗:除了这部纪录片,接下来您的团队还有哪些项目在筹备中或进行中?
陈婉璇:我们公司现在已经在筹备的第三部潮语电影《给阿嫲的情书》。电影将在泰国等地取景拍摄,现在正在招募演员,预计今年十月份开机。我在个人的社交媒体上发布了这部电影即将开拍的消息,收到了许多网友的回复。当中不少年轻人跟我说他们希望能参与这部电影的拍摄,期待这部电影的面世。社交媒体时代给我们提供联合各地潮州人的便利,也给我们未来的项目注入更多的活力和希望。
陈婉璇的Facebook和Instagram:
https://www.facebook.com/wanxuan.chen.980
https://www.instagram.com/asuang1994/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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